本文原刊於〈新台灣新聞週刊〉第636期「電癮隨筆」專欄,請勿轉載,謝謝! 
 
 
 
 
 
說真的,我實在很佩服光點台北「國民戲院」的策展人王派彰。從他接掌國民戲院選片工作以來,以「聲音」、「劇場」、「舞蹈」、「催眠」、「地下」等主題式片單交錯穿插費里尼、布列松等遺世大師作品全集的深度蒐羅,示範了另一種影展型態的豐富美好。原來,主題影展可以不再受困於作者論,不再受困於地域國族,不再只是人權和平文學音樂等老掉牙分類,也不再有虛構劇情紀錄長短動畫實驗等界線……。這樣的國民戲院影展,徹底打破我對所謂「影展」的刻板印象,扭轉了我對所謂「主題」的既定思考。我佩服這樣任性、勇敢、放肆的策展人。以我在倫敦跑影展的經驗,每年大大小小影展這麼多,還真少有如國民戲院這麼「前衛」的。或許真該用周董的口頭禪,「」,來形容咱們國民戲院,以及幕後的策展人。
 
 
 
今年,王派彰給了我們一個「關於電影的電影(Film on Film)」影展。如他在影展簡介中所言,電影史上「關於電影的電影」不勝枚舉。它可以是原故事的重拍(好萊塢是箇中好手);它也可以是「Making Of」(現在經常被放入DVD裡,當成正片的Bonus);更可以是向某位導演的致意。也因此在本影展中,我們在見識了侯孝賢導演的法國片【紅氣球】之後,可順便延伸對照1956年的經典短片【紅氣球】,看相隔半世紀的兩位國際大導演對於這個主題各自獨到的看法。又比如作為本影展閉幕片的【12怒漢:大審叛】,則是俄羅斯導演尼基塔米亥可夫對於美國導演薛尼盧梅1957年的柏林金熊獎作品【十二怒漢】的重新詮釋。企圖透過十二名立場身份背景性格截然不同的陪審團成員或是憤怒或是溫和的爭辯,在拼湊當代俄羅斯社經風情之餘,聰明揭露亙古不變的事實與真理。原來小至個人生活經驗、刻板印象與偏見、教條信仰,大至國家民族歷史情結,全都在建構你我所處的當下社會。
 

    

荷索的尼斯湖水怪之謎】則是一部表面上看似在向充滿傳奇性的德國導演荷索致敬,暗地裡卻是對他既是調侃又是挑釁的「Making Of」。本片導演查克潘在他二十三歲的時候就高價賣出人生中第一部劇本【最後魔鬼英雄】(由阿諾主演),這個高概念的故事因為無法在對影像虛實的解構、揶揄與批判中找到動人的著力點,最後的票房表現並不算成功。之後他一面當演員一面編劇兼當製作人,都沒搞出啥名堂。如今這部導演處女作卻出乎意料的搞笑可愛,擺明是一部獻給全天下荷索迷的電影。
 
德國新電影大師荷索不只作品內在意識充滿爭議性,代表作【天譴】、【路上行舟】拍攝過程中一再挑戰人類極限的舉止更讓他贏得「總讓自己陷入麻煩的危險導演」封號。這回在【荷索的尼斯湖水怪之謎】一開始,荷索(當然是飾演荷索自己)宣稱要開拍一部名叫【尼斯湖水怪之謎】的紀錄片,查克潘本人親自下海飾演自己,也就是擔任荷索的製片。沒想到抵達蘇格蘭之後,所有的事情程序開始偏離軌道。攝影師與查克潘不斷起爭執,向來難搞的荷索更是頻頻拿喬,偏偏一個短路科學家及號稱是聲納學家的性感玩伴女郎又來亂入,然後無端的一場船難讓眾人差點崩潰……。
 

   

這部帶著偽紀錄片風格的電影,以插科打諢方式訕笑電影圈的光怪陸離、虛實難辨。某種程度上,本片其實回到了查克潘賴以成名的【最後魔鬼英雄】的核心概念,只不過這回搭上荷索這號傳奇人物,得以充分利用他怪異的人格特質,狡詐地虛構一層接一層的戲劇性高潮,把戲外的觀眾耍得團團轉。更值得玩味的是,查克潘在銀幕上所飾演的自己,那一副自以為是的愚蠢、狗急跳牆的可憐可鄙嘴臉,對照荷索本尊親自現身說法「詮釋自己」種種荒謬搞笑卻又極度充滿人性真實的舉止,或許可視作查克潘在好萊塢打滾十餘年有感而發的一頁真情日記吧! 

 
 
至於千呼萬喚才終於登錄台灣戲院的【內陸帝國】,絕對是本檔國民戲院來頭最大的主打。美國鬼才導演大衛林區長期透過影像,試圖重建我們的夢境。他電影裡的迷宮意象,繚繞難解的莫名驚駭癡狂,種種的荒誕與繾綣,似乎也只有置放到夢境中,邏輯上才得已解釋通過。林區的電影是直覺式的靈動,是本能式的狂暴,因此這部關於好萊塢電影工業,片長將近三個小時的【內陸帝國】,一方面是林區前作【穆荷蘭大道】的延伸,也是番外,更是失落的片段補遺。【內陸帝國】是一篇遠比【驚狂】更曖昧難解,更缺乏劇情脈絡可供我們自行拆解、讀譯的私人囈語。詭異的廣角特寫鏡頭與幾乎無意識的神情捕捉,混淆了戲裡戲外夢境現實的真假虛實。林區再一次建構出他的第N個「陰暗版愛麗斯夢遊異境」,一個獨一無二、自成一格的神奇宇宙。
 
其他片單包括法國新浪潮巨匠高達與六十年代性感小貓碧姬芭杜合作的【輕蔑】;加拿大導演大衛柯能堡1983年的作品【錄影帶謀殺案】;身兼詩人、作家、攝影師及數位多媒體藝術家等多重身份的當代紀錄片大師克里斯馬克代表作【堤】;虛擬布希總統遇刺的話題電影【總統之死】;挑戰人類登陸月球是否造假的【登陸月球行動】;以及去年甫過世的義大利大師安東尼奧尼精密思索聲音與影像複雜意義的【春光乍現】,全都屬於非看不可的「殿堂級」經典電影。只有親赴「國民戲院」,才得以見識其在黑暗戲院中的光影魅力。
 
2008年第一檔國民戲院之「關於電影的電影(Film on Film)」,5月29日起在光點台北放映,接下來將巡迴至台中高雄,放映時刻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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