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製片是相對於「好萊塢」而發展出來的名詞;那相較於寶萊塢的歌聲魅影,暫且就把幾位繼薩亞吉雷之後在國際影展、Art-House Cinema打滾的寶萊塢外圍印度導演,稱為「外寶萊塢導演」吧!



國際上大部分具知名度的印度裔導演,例如拍出《靈異第六感》的納沙瑪蘭(M. Night Shyamalan),就與寶萊塢文化完全絕緣。而在寶萊塢起家,拍了非歌舞片的《強盜皇后》及《純真》的夏哈卡布(Shekhar Kapur),獲邀至英國發展,竟以《伊莉莎白》打出一片天下。有趣的是,卡布在英國拍的《伊莉莎白》及《關鍵時刻》,都是歌詠大英帝國的主旋律電影。



另一類印度裔創作者,則敏銳抓住他們身為移民的文化道德焦慮,以輕喜劇方式在愉悅中點出印裔英(美)人的生活百態。例如在英國票房評論兩得意的《我愛貝克漢》Bend It Like Beckham及《東方,就是東方》East is East都是其中佳作。



其實寶萊塢跟好萊塢一樣,皆由男性影人主導,艾許維亞瑞伊再怎麼紅,片酬終究差沙魯克罕一大截;而寶萊塢電影,也是多以男性的觀點來說故事。不過很弔詭的是,如果真要翻出在國際影壇上能代表印度,又具有「作者特色」的,竟多半是女性印度導演。例如從演員轉導演的Aparna Sen,以及知名度最高的米拉奈兒(Mira Nair)、政治色彩濃厚的蒂帕梅塔(Deepa Mehta)、通俗親切的古蘭德恰達(Grinder Chada)。這幾位女性導演膽敢挑戰禁忌話題,膽敢讓女性演員裸露胴體,膽敢冒著傷風敗俗的謾罵揭露寶萊塢歌舞昇平另一邊的陰暗面,彷彿讓觀眾先是抽鴉片上了癮後(蔡明亮導演形容印度觀眾沈迷寶萊塢歌舞片,彷彿迷上抽鴉片般,較容易忘卻苦難現實),又狠狠逼觀眾戒掉,好好正視這個殘酷的世界一番!





˙外寶萊塢影展嬌客之一~米拉奈兒

米拉奈兒(Mira Nair)在西方受電影教育,處女作《早安孟買》Salaan Bombay!承襲義大利新寫實主義及前輩薩亞吉雷的人道關懷,以廣袤的視野及高度煽惑的音量,勇氣十足地為孟買的街頭遊童吶喊生命的尊嚴,成績直追《單車失竊記》或《四百擊》。該片聚焦在一個離鄉背井前來孟買求生的小兄弟身上,他勤奮地賣奶茶、當人家跑腿,只為了能賺一些錢帶回家。他生活中的唯一希望,是偷偷地凝視著被賣給妓院的清純少女。從他的眼中,我們見證了印度殘破的、階級嚴重不平等的一面,沒有必然的反派角色,所有的惡意其實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的不得不為。在片中幾乎成了萬惡之源的龜公,一方面要妻子接客賺錢、甚至還斥責女兒妨礙妻子接客做生意,一方面卻又疼愛女兒,也心疼老婆的犧牲;此外,他負責「開導」雛妓,訓練她們為即將到來的接客作準備。儘管他的鐵石心腸逐漸被雛妓的純真融化,他還是得抑制心中的不捨與不忍。



《早安孟買》啟用多位非職業演員,在米拉奈兒對影像、音效的嫻熟掌控之下,成功堆砌出一幅煽情而不矯情,無比真摯的孟買風情畫。電影的空前成就讓米拉奈兒有能力籌款在孟買成立一所學校,專門收容街頭遊童,培訓他們自食其力,尤其是朝著電影夢前行。



米拉奈兒離開印度之後拍攝的電影,在台灣居然都上映過。講印度少女愛情故事的《鍾愛一生》Missisipi Masala由丹佐華盛頓主演,還在威尼斯、日舞影展都拿了獎;《舊愛新歡一家親》The Perez Family則是關於古巴移民的故事,描述因為坐牢多年的政治犯(由《蜘蛛人2》的章魚博士艾德華莫里納演出),出獄後面對另嫁他人的老婆(安潔莉卡修斯頓)及對他傾情的性感少女(瑪莉莎托梅)的左右為難。片子拍得不功不過,很容易就淹沒在洶湧的美國獨立製片大海中。最為台灣觀眾熟知的《慾望與智慧》Kama Sutra,改編自印度愛經,可惜片中無論講性還是講愛,都稍嫌膚淺,充其量只是一部販賣異國風味的宮闈情色片(印度版「大唐十二行房」)罷了。



就在觀眾以為這位印度女導演步入創作瓶頸的時候,米拉奈兒又憑著《雨季的婚禮》Monsoon Wedding在2001年的威尼斯影展打敗《狗日子》成功馴獅(雖然噓聲不少)。有評論指出《雨季的婚禮》的得獎其實代表了好萊塢與寶萊塢在技術、人才兩方面的完美結合,自有其政治意義。不過嚴格來說,有歌有舞的《雨季的婚禮》並不算是典型寶萊塢作品,這部以女兒婚禮的前前後後,點出一個大家庭悲喜離合的通俗歌舞片,文化上書寫野心比一般寶萊塢片的藝術成就要高(不過我認為比起李安的《推手》及《喜宴》,《雨季的婚禮》還是略遜一籌)。《雨季的婚禮》之後,米拉先是風光出任柏林影展評審團主席,又和一對導演合拍「九一一」短片,甚至還出現在第五集哈利波特電影的導演候選名單上,最新作品是好萊塢資金挹注的《浮華新世界》,雖是英國背景,米拉奈兒仍以一貫對印度祖國的忠誠與熱情,把印度咖哩的神秘風情注入維多莉亞的優雅氛圍裡,也算為祖國爭光了。





˙外寶萊塢影展嬌客之二~蒂帕梅塔

七0年代就移民加拿大多倫多的蒂帕梅塔(Deepa Mehta),較為台灣觀眾熟知的作品應該是與印度無關的《情伴我心》Camilla(這部片同時也是奧斯卡老影后潔西卡譚蒂(Jessica Tandy)的遺作)。也許與她久居加拿大有關,蒂帕梅塔一直與寶萊塢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她向來偏好以一種旁觀的角度來探討印度歷史文化的衝擊。



蒂帕梅塔的作品多半由加拿大、印度共同出資。台灣女性影展曾放映過她1996年的作品《慾火》Fire,此片當年在印度推出時,讓印度保守份子氣得直跺腳。絲毫不讓米拉的《慾望與智慧》所引起的爭議話題專美於前。也許拿的是國際資金,梅塔因此膽敢挑戰印度傳統禁忌,以不倫戀為電影主題也就算了,事件主角居然是兩個女人,又有露點、自慰戲,搞得好些印度保守觀眾氣得揚言燒掉戲院。不過主演此片的兩名知名印度女星,似乎未受波及,演大媳婦的影后Shabana Azmi影響力依舊,演二媳婦的Nandita Das也藉此爭議打開了知名度,還繼續擔任梅塔下一部史詩作品《大地》Earth的女主角。



《慾火》描述妯娌各自因生育問題、丈夫出軌而對婚姻失望,逐漸從對方身上獲取慰藉,慾火終於一發不可收拾。兩人的丈夫、中風的婆婆、終日自慰的僕人都有深刻的描寫,絕非一味渲染異色東方情趣的廉價之作。以童話般的泰姬瑪哈陵與夢幻般的蜜月揭開序幕,梅塔隨即把故事導向日復一日的束縛中,尤其精彩地藉著五顏六色的印度傳統服裝「紗麗」加諸於女性身上的壓力與桎梧來暗喻女性情慾的壓抑無能奔放。也因此片尾那襲燒起來的長巾既象徵著枷鎖的拋棄,也讓女性從中慾火重生。只不過,梅塔大概瞭解女性身在印度處境的無奈,還是必須以如夢似幻的童話來收場。想自由地呼吸,大概只有幻想世界才有可能。



至於具史詩規格的《大地》,很神奇地竟然曾在台灣公視播出過。該片以大家族中一位小女孩的觀點來看時代動盪,「3K」之一的Aamir Khan還難得出飾反派呢。《大地》在技術執行面上有點粗糙,但故事本身頗迷人,有點類似張藝謀的《搖啊搖,搖到外婆橋》般,以純真靈魂的淪喪見證某個時代的結束,以寓言體質疑印度的階級制度與印度社會長期以來的不平等情況。拍過火Fire、土Earth之後,蒂帕梅塔休息了好一陣子,推出輕鬆可口頗獲好評的《寶萊塢‧好萊塢》Bollywood/ Hollywood,目前正在籌製新作《水》Water。



至於在2004年台北電影節播映過的《寶萊塢‧好萊塢》,是蒂帕梅塔申請Telefilm Canada輔導金所攝製的商業電影,曾獲加拿大金尼獎多項提名。可惜《寶萊塢‧好萊塢》並沒有蒂帕梅塔在印度拍的《大地》系列深刻,只是以好萊塢式的偶像糖衣包裝東西方文化差異這個有趣議題罷了。事實上,自從《我的希臘婚禮》My Big Fat Greek Wedding大發利市之後,膚淺漂亮地以全球化為名替影片俗麗上妝,似乎已成為許多國族電影企圖打入國際影像市場的最佳策略。這其中以印裔英國女導演古蘭德恰達(Grinder Chada)的《我愛貝克漢》最為親切討好,該片的成功也讓她順利入主好萊塢,結合最具西方知名度的艾許維亞瑞伊,禮聘《孔雀王朝之阿育王》的攝影師兼導演Santosh Sivan掌鏡,把珍奧斯汀的經典名著改編成《寶萊塢之傲慢與偏見》Bride and Prejudice,只可惜成績跟《寶萊塢‧好萊塢》半斤八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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