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觀眾對於來自澳洲的菲利普諾伊斯的印象,似乎總停留在那兩部改編自湯姆克蘭西暢銷小說的《愛國者遊戲》(Patriot Games)及《迫切的危機》(Clear and Present Danger)上。崛起於七0年代末期的澳洲電影新浪潮,以悠遊於記錄寫實兩界,尖銳嘲諷的《新聞線上》(Newsfront)聲名大噪,菲利普諾伊斯的驚悚小品佳作《航越地平線》(Dead Calm)讓當年青嫩的妮可姬曼嶄露頭角;當然他也有幾部作品例如《銀色獵物》(Sliver)、《神鬼至尊》(The Saint)、《人骨拼圖》(The Bone Collector)實在不甚理想(不過在那群幾乎全部轉往好萊塢發展的昔日澳洲新浪潮戰將中,他算是較有票房保證的);在2002年,他一舉推出《沈靜的美國人》(The Quiet American)及《末路小狂花》(Rabbit-Proof Fence)兩部備受影評讚譽的佳片,不但名列許多美國年度十大佳片榜,還獲頒國家評論獎(National Board of Review Awards)的年度最佳導演獎。這兩部電影的攝影師杜可風與導演菲利普諾伊斯一樣,都是闊別澳洲老家多年後,才憑著以澳洲原住民為題材的《末路小狂花》衣錦還鄉,有趣的是,該片內容卻批評早年澳洲政府的種族隔離政策。



先談談改編自英國名小說家格拉翰葛林1955年同名小說的《沈靜的美國人》。葛林向來以他的羅馬天主教徒身份聞名(尤其文中喜談道德的曖昧與兩難),他曾經參與經典黑色電影,卡洛李《黑獄亡魂》(The Third Man)的劇本編寫。改編自葛林小說的多部文學電影中,又以尼爾喬登導演的《愛情的盡頭》(The End of the Affair)最為台灣觀眾熟悉。



《沈》片以越戰時期的西貢為背景,敘述一段關於一位美麗的越南女子Phuong(Do Thi Hai Yen飾)周旋於英國記者Fowler(米高肯恩飾)及純真美國人Pyle(布蘭登費雪飾)間的三角戀情。雖然我沒機會一讀原著,卻能猜想葛林應是想藉由謎般的陽光美國青年Pyle(其實暗地裡扶植獨裁傀儡政權對抗北越)在愛情戰場上介入Fowler與Phuong之間的關係,來指涉美國(介入者)、英國(旁觀者)及越南(苦主)的微妙政治關係。有趣的是,對照後九一一的世界局勢,本片意在言外地提供更多解讀的趣味性(英國對於美國的愛恨交織關係,又為了現實上的利益不得不合作;越南則可以換成古巴、智利、伊拉克……)。不過這一點似乎沒有成為本片的商業助力。原本預定的2001年上映檔期因為撞到九一一事件而被束之高閣,直到2002年底經由米高肯恩呼籲片商Miramax不要影響他的奧斯卡提名機會(雖然他順利入圍男主角獎項,還是毫無意外地陪榜了),才終於有機會公映。



老牌影帝米高肯恩在電影裡一副牙尖嘴利的刻薄樣,卻在涕淚縱橫中洩漏出蒼老脆弱的一面,絕對是本片最精采的部分;相形之下,越來越胖(與早年《森林泰山》裡的健美身材相差甚多)的布蘭登費雪在電影裡就太安靜了。美國陽光青年陰暗的一面,在電影裡受限於『被敘述者』的客觀事實,結果平板無趣得很;越南美女Do Thi Hai Yen更是淪為活動花瓶(或者該解讀成,越南本身對於英美而言就是無足輕重?)……。這到底該責怪導演的處理失重,還是歸罪兩位編劇克里斯多夫漢普頓(曾寫過很棒很棒的《危險關係》(Dangerous Liaisons)及很壞很壞的《全蝕狂愛》(Total Eclipse),後來自己當導演拍出《玻璃情人》)和Robert Schenkkan的無能呢?



最後,美國人靜靜地離去,並未在我心裡留下任何足跡。





另外,當我在觀賞諾伊斯的返鄉之作《末路小狂花》的同時,我一直想起另兩部更優越的電影。



其一是2002年的威尼斯金獅獎得主《瑪德琳的姊妹》(The Magdalene Sisters)。如果說《瑪》片著重討論個體生命身處龐大社會機制下的無力,《末》片則很可惜地蜻蜓點水般碰觸嚴肅的政治議題後,就迅速抽身離去,把故事焦點落在逃離機制的回程上,讓電影成為一部公路電影。



杜可風的攝影及彼得蓋布瑞爾的音樂為本片加分不少,三個非職業小演員的表現也很生活化,小女生們在路途上的信賴與背叛也的確激盪出某些令人動容的人性時刻。於是,所謂的「理想美國人」在《末路小狂花》裡蛻變成一群衣冠楚楚的神職、政府要人。同樣很可惜地,菲利普諾伊斯再次犯了《沈》片輕描淡寫政治訊息的毛病,肯尼斯布萊納的白人牧師與奉牧師之命如鷹犬般追緝小狂花的原住民管理員(David Gulpilil飾)都淪為平板膚淺的反派角色,而小狂花旅途中遇到的幾個好心婦人則蒼白得跟她們的膚色一樣嚇人!也許因為劇本是改編如今垂垂老矣的其中一朵狂花的回憶錄(小孩子的記憶就只有好人、壞人)吧,可惜了這兩個值得申論的反派角色。



其二是三十年前的老片《迢迢歸鄉路》(Walkabout)。這得從澳洲影壇的原住民影帝David Gulpilil(他曾在2002年與《壞小子巴比》的導演賴夫狄西爾合作《The Tracker》而獲頒AFI最佳男主角獎)說起。David Gulpilil在還是青春少年的1971年時(處女作)演出,即是Nicolas Roeg導演的《迢迢歸鄉路》,關於一對因意外而流浪澳洲荒漠的白人姊弟,四處尋找回家之路的故事。



依澳洲土著習俗,在成年之際,每人都必須單獨在荒漠流浪自求生長達六個月,就是片名「Walkabout」的意思。導演精巧地掌握姊姊正逢青春期的微妙情緒變化與弟弟的年幼任性特質,遇上正在進行「Walkabout」的土著少年(David Gulpilil飾)的情竇初開,讓一部簡單的小小的公路電影彈奏出青春美麗卻透著淡淡哀傷的人性旋律,比《末路小狂花》太過重視戲劇元素(及娛樂效果)更加渾然天成、在寓意上更複雜深邃(對於文明與原始自然的重新思考)、畫面更詩意…(Nicolas Roeg身兼本片攝影師),那是在性別上、種族上、人類情感上與大自然上的。



《迢迢歸鄉路》的片尾,已嫁為人婦的姊姊在不其然的回憶中,映現那段三人曾經共度的美麗時光時,真稱得上影史上最動人的Magic Moment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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