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電影，我略知一二……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總結維特漢米爾的作者風格，我會用「整個世界都是我的遊樂場。」不好意思，一句好像不夠，再給我一句吧！「愈危險愈浪漫。」

台灣觀眾對維特漢米爾稱不上熟悉，只有1999年首部劇情長片《浮生狂想曲》 有片商引進，第四部長片《我的太空女友》曾在2012年雄影放映過。假如只關 注漢米爾的長片，而忽略了他為數可觀的短片創作，其實不算真正認識漢米爾。於是，本屆雄影邀集維特漢米爾從1989年至2012年總計12部短片，連同 2014年底在德國上映的最新長片《胡說小鎮》，期望以長短對照的方式，今昔交錯、有系統有脈絡地向雄影觀眾介紹這位難得的鬼才。

維特漢米爾只拍兩種題材，男人和女人的愛情，小孩與動物。聽起來好簡單，但拍起來實在不簡單，我佩服他的想像力，也喜歡他的赤子之心。他的天馬行空令我想到本屆雄影另一位焦點導演米歇爾龔特利，某種淘氣、頑皮、一派自在瀟灑，則有點接近韋斯安德森，比如《胡說小鎮》就有點《月昇冒險王國》的調調，但是又更放肆、更瘋狂一點。

雄影所放映維特漢米爾的12部短片作品，可粗分為兩個階段，其一是德國時期，其二則是周遊列國時期。從首部短片《藉著話亭說愛妳》到《天上降下來的禮 物》、《亡命摩天塔》、《艾菲爾鐵塔》與《驚魂起床號》，漢米爾以強烈的肢體動作、帶著懸念的男女互動，建立起強烈的個人風格。男人、女人、窗戶、窺探， 無可救藥的執著，自以為是的浪漫，以及充滿危險、意外重重的愛情（這些短片多半是描述愛情如何展開），漢米爾先是丟出連串問號，繼而告訴我們沒關係這就是愛情啊，好不負責任又好輕忽的答案，然而愛情確實本應如此不是嗎？

周遊列國時期則從《危險夜歸人》開始。漢米爾在首部長片《浮生狂想曲》大獲成功之後，開始前往世界各地的電影學校授課（此舉多少受到他的恩師溫德斯影響） 並與學生合作拍片，《危險夜歸人》在印尼、《烏茲別克愛情特快車》在烏茲別克、《愛是一頭驢》在喬治亞、《與狗狗的饗宴》在哈薩克、《裡海黑色浪漫》在亞 賽拜然、《低頭族撞到愛》在塔吉克、《河堤上的紗麗》在孟加拉，漢米爾慣見的男女奇想融入各地民俗風情，發酵出迥異於過往的魅惑氛圍。除此之外，漢米爾嘗 試在《與狗狗的饗宴》、《裡海黑色浪漫》等片中摻入全球性議題，將故事從小情小愛擴大到對於社會階層的揶揄、批判。據漢米爾說法，這幾部短片裡頭，《與狗 狗的約定》、《裡海黑色浪漫》和《低頭族撞到愛》是他比較滿意的作品，比較簡單、也比較完整地講述一個概念，沒有太多旁枝末節，不會太過貪心。他認為所謂短片不應該超過十分鐘，他強調概念的重要，他帶著學生共同創作時，他希望學生萬萬不可仰賴對白，如何用影像來敘事才是重點。

繞了世界一遭，終於回到德國拍片， 《胡說小鎮》是維特漢米爾第五部長片，也是為了他的四歲兒子而拍，我以為是被嚴重低估之作。《胡說小鎮》描述幾個小孩為了把被送到養老院的爺爺奶奶救出 來，如何與一隻浣熊協力令整個小鎮成人陷入昏睡，再發明各式各樣的器具來大鬧小鎮，童言童語乍看完全揚棄敘事邏輯，然而你又不免暗自佩服漢米爾的放膽童心 （片中很重要的幾個素材，起重機、火車頭、蒸氣艇、垃圾車、消防車等等，都是由漢米爾的兒子提供靈感），就像幼稚園小朋友異想天開的蠟筆畫，在那樣的一幅畫中，沒有所謂的比例問題，充滿一切可能性，而這正是許多兒童電影所缺乏的關鍵——真正的小孩思維與觀點，最最寶貴無可取代且絕對沒有自以為是的赤子情懷（我以為提姆波頓的《巧克力冒險工廠》最大的問題，正是在於從頭到尾都只有大人的視角）。

《胡說小鎮》回歸維特漢米爾早期那種無所忌憚的快意奔放，各式各樣的有趣發明以及無所不在的危險因子，令人想起他1995年以黑白膠捲拍攝、自己一格一格塗上顏料藉以向電影百年致敬的《驚魂起床號》。無論長片抑或短片，我在維特漢米爾的創作中，看到了電影之所以為電影，最美好也最動人的部份，那是許多邁入中年的導演正逐漸失卻的，然而卻在漢米爾的電影裡持續滾動、燃燒。它們串連起電影的過去與現在，或許也將啟發你和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