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阿榮把拔！（下） @ 關於電影，我略知一二……

連要說個再見，還得分上下兩集，我我我…，總之這篇貼出來以後，就真的是跟阿榮把拔說再見了。

台客：

台灣大部分的編劇、導演、演員，還有觀眾，顯然從來就沒有搞清楚，是否穿上很花很亮的衣服，故意學豬哥亮講很誇張的「台灣狗椅」，就代表「很台」。事實上，口音腔調真的不是重點，ㄓㄔㄕㄖ發得很標準或非常不標準，真的並不代表什麼（因為並不是每個台灣人都搶著當李豔秋或龍應台）。

其實我可以想像，假如今天三立不再迷信歸國貴公子，改開拍一套台客狂追名模的「愛與xx」偶像劇，大概頂多讓明道穿一件白色「吊嘎仔」，腳蹬藍白拖鞋，手拿阿比…。重點是，沒照顧細節的話，無論拍什麼東西，都跟成龍早期電影裡那些說怪腔怪調國語的外國打手一樣，荒謬得可笑呀。看看《天使情人》裡明道演的熱情鄉下男生，就完全缺乏台客該有的魅力；再看看《愛情魔髮師》裡的黃玉榮，一個集刻板印象於一身的台客，不正象徵著一般無腦偶像劇對台客定義的解讀？比較好的例子是《東方茱麗葉》裡小鬼演的陸一彌，雖然劇本並沒賦予這個角色太多有趣的東西（所以類似《惡作劇之吻》的大東，流於表面化），但比起上面兩個刻板台客角色還是比較有趣，至少從外型到表演都是到位的。

研究《親親小爸》對台味的捕捉與詮釋，會發現劇組的敏銳觀察及穿透力，著實令人萬分驚喜。楊士萱詮釋阿榮這個角色，並沒有故意去強調刻板印象中的台灣國語口音，服裝上當然也沒去丑化，由外而內皆以「自然」為最高指導原則。阿榮的「台」所營造出來的喜感，是極有深度的喜感。阿榮白爛到了極點，很窮困，只會渾渾噩噩打零工，但又很善良憨直，還真心挺情敵豪豪，標榜「不讓女人流淚」、「愛你不到就祝你幸福」。阿榮真是把那種真心為他人著想，有點笨、有點卑微，卻又讓人感到親切的小人物性格，表現得生動而真實。結果就像Pip說的，替土台客去污名最成功的不是啥政治運動，也不是哪個名嘴或哪篇文化研究論文，竟然是天邊一齣神奇的偶像劇！

台妹：

台劇裡頭的女生，當然是台妹。問題是台妹向來對自己缺乏自信，所以總是修煉各種版本的偽裝術。比如王心凌跟楊丞琳就常被製作人偽裝成高麗妹；林依晨則被定型為日漫妹；然後TVBSG捧賀軍翔的那幾套完全脫離現實的偶像劇則自成一格，專門炮制假假又很憂鬱的「誠品氣質妹」。不過我最最受不了的是《王子變青蛙》的趙虹喬，明明是土台妹還要假裝是名媛公主，超級噁心，既然沒公主命沒公主型（從外型來看，《轉角遇到愛》大S跟《天國的嫁衣》關穎就比較有公主的「款」），就要有所自覺咩。當然還是有些台妹願意安安份份演台妹，例如陳喬恩、夏于喬、跟曾之喬就是（又以前兩者表現較好）。問題是大部分偶像劇的台妹，受限於劇本的貧血，只停留在表面層次的裝可愛裝平凡上頭，卻沒能抓住台妹身上獨一無二的味道。相形之下，這無疑凸顯了洪珍妮這角色豐潤的層次。洪珍妮這角色簡直就是把所有台妹的阻力化為助力，把台灣美眉最任性最自私最愛耍小動作耍心機最俗辣的種種缺陷逆向操作，結果全部攪在一起後就變得真性情的可愛了，看珍妮很沒形象地大罵「死阿榮」的時候，是不是感覺很親切？

丫鬟與長工：

一般偶像劇中戲份比較重的配角可以分成兩種，其一是缺乏存在感的丫鬟長工，例如《轉角遇到愛》裡的小鬼跟張立威，《惡魔在身邊》的裴琳，還有《至尊玻璃鞋》的申東靖。其二更慘，不但缺乏存在感，還缺乏自覺，這其中最經典的代表人物當然是《轉角遇到愛》的溫碧珠了（這角色才是真正醜化台妹）。裴琳在《吐司男之吻》中的靈活，如今早成了絕響，因為缺少了好劇本的滋潤，她在其他偶像劇中也就只是女主角身邊沒啥必要性的可愛姊妹淘罷了。台灣編劇寫丑角、寫配角，往往缺乏鋪陳，不願意花精力去經營這些旁枝末節。單點操作自然難以造成骨牌效應，也難以達到排山倒海氣勢的瘋狂。用這個標準來看大D，Amy跟阿健，你就會發現這三個角色實在寫得很不得了，找很帥的型男演搞不清楚狀況的白痴，找很洋化身材高大的混血帥哥演想把妹適得其反的少女系男生，然後看不起台客又自以為是戀愛教主的都會慾女最後跟台客「擱擱纏」…，無論選角還是角色細節的經營，都是史上難得一見的神奇啊。

貴公子：

同樣「台」，小豬在《轉角遇到愛》至少台得親切；同樣時尚，至少吳尊跟鄭元暢在《東方茱麗葉》、《熱情仲夏》的造型很有說服力。可是為什麼《愛情魔髮師》裡那幾位183成員明明長得不錯，卻都被打扮得「架呢恐怖」（王紹偉還好一點）？我以為這就是缺乏自覺！所以三立繼續用它們的恐怖品味，蹂躪《放羊的星星》的林志穎。貴公子不一定就是非得這樣打扮，因為不是每個型男都跟立威廉一樣，穿上亞曼尼西裝就會自然飄出貴氣。三立似乎永遠搞不清楚如何化阻力為助力，永遠不曉得「調適」這兩個字該怎麼寫。看看人家蘇柏豪這個歸國貴公子，從外觀造型到內在塑造，靠的仍是「細節」呀。

歐巴桑：

偶像劇裡的歐巴桑有兩種，一種是胖胖鄉土歐巴桑，一種是花瓶貴婦歐巴桑，前者負責搞笑兼親情，後者負責視覺美感兼擺弄上一代恩怨。偶像劇興盛之後，一群在舞台劇有傑出表現的歐巴桑（王琄、呂蔓茵、陳幼芳、王月、林美秀）進駐演出鄉土歐巴桑角色，可惜除了王琄跟林美秀「偶爾」有比較好的發揮以外，其他幾位也只能求別演到像王月那麼災難恐怖的杉菜媽角色就好了。林美秀在《親親小爸》裡沒演幾場戲，但光是公園KTV跟阿榮飆歌，拿麥克風幫珍妮罵Amy，還有跟阿榮一起去學校見班導師這三場戲，你就可以看出一個優秀的演員，能在好劇本、好導演的輔助下（即使戲份不多），竟搶眼、畫龍點睛到這種地步。然後你看比莉在《戀愛女王》裡演房東媽媽，戲那麼多，就是沒有《親親小爸》裡的胡姑婆讓人印象深刻。另外再看看戈偉如，同樣是裝可愛扮花瓶，她在《惡魔在身邊》裡就表現很差讓我非常反感，可是你看把她的明星特質放進《親親小爸》的仙女姊姊（豔鬼媽媽）角色，卻有多恰恰好，搶眼到簡直要點石成金的地步！

反派：

在這個壓模依樣套公式的工業台劇年代，我異樣地懷念起當年中視花系列那些惡女角色。我向來喜歡研究台劇跟港劇裡頭的反派賤人，尤其是港劇，創造出不少很有深度的經典賤人角色。可惜現在一般偶像劇的反派賤人都很淺薄，頂多就是《轉角遇到愛》的蔡小陽這類三腳貓罷了。然後《親親小爸》的神奇之處在於，索性給它淺薄到底，你要變臉是不是，好給你一個刀疤標；你要一個富可敵國的神秘反派是不是，好給你一個從頭到尾不現身的蘇媽媽；你要刑速蘭是不是，好那我們就來套公式編出露露這個角色，還要求演得越假越瞎越好。當你開始批評蘇媽媽跟刀疤標這兩個角色太扯了吧？露露怎麼演成這樣？台灣每天八點檔看的不就是這些咩？這樣的創意，真是難得，真是驚喜，真是有種。

白痴：

喜劇裡一定會出現白痴角色，但其實白痴角色最難寫，更難演，過與不及都會壞了整鍋粥。台灣演員往往摸不清「天真」、「純真」的定義，以致常把角色，尤其是配角演成沒有自覺沒有尊嚴與生命力，毫無質感的傻瓜。一旦少了那個sense，這類缺乏自覺的「做作痕跡」，例如故意把話說得很慢、把動作反應放慢，常露出喜憨兒般的笑容，講話時跟幼稚園小朋友一樣不自覺數起手指頭…，就會讓本來應該很有喜感的角色，變成對詮釋者、對觀眾一種沒腦到了極點的惡毒羞辱。例如《轉角遇到愛》裡的溫碧珠（陳佩騏飾），就是個很值得研究的範本。她與《台灣龍捲風》裡的蔡秀芬（張靜懿飾），《流星花園》的杉菜媽（王月飾），《天國的嫁衣》的劉瑀紅（王月飾），絕對是經典的里程碑角色，可以並列為台劇史上四大傻屄。

到底是編劇瞎了眼，是導演無知蠢廢，還是這三位演員的大腦構造有問題？以溫碧珠這個角色為例，不就是把天真無邪，熱情善良的南部人（還特別指明溫碧珠是來自屏東）當成白痴來演？這是什麼世界？一個從製作人、編劇、導演、演員、到無知一味追捧偶像的網路鄉民，全都是共犯結構，合力構築出一幅大有問題的刻板風情繪。一旦有人去質疑這個角色背後的問題，搞不好還會被鄉民怒罵「撕裂族群」呢！？下一次，我建議乾脆幫來自屏東的Ella設計一個白痴角色，反正只要把她在《花樣少年少女》中Over過頭又很冗長的OS加工一下，就可以創造出另一個來自屏東的碧珠二號了。

我真的覺得王月的杉菜媽，或是林依晨的湘琴，那種放慢說話速度，反應動作慢半拍的刻意，非常瞎！當然Ella把瑞莃演成歇斯底里的躁鬱症患者，也是粗糙且表面的錯誤詮釋。這些角色的喜感，應該是跟角色內在的動機、前提設定、還有之前劇情發展的細節鋪陳，緊緊連結的。不是靠一長串嘈雜無趣的獨白，不是靠過份擠眉弄眼的裝可愛，更不是放慢說話速度或模仿喜憨兒動作求鄉土味…，杉菜媽的勢利眼所做出的種種諂媚巴結賣女求榮的爆笑舉動，湘琴善良又深愛著直樹所做出種種爆笑的愚蠢行為，以及瑞莃「偷偷」愛著泉怕被揭穿身份的膽顫心驚，才是重點啊。就像《吐司男之吻》裡跟在威爺屁股後面的大毛拍馬屁拍錯地方惹出的笑話，其實源自他對威爺的忠心；就像《水男孩》跟《交響情人夢》一群小朋友因為熱情而幹了許多衝衝衝的傻事，丟了很多臉，其實源自他們對水上芭蕾、對音樂的熱情。動機與細節才是王道呀。

要強調溫碧珠這角色的純樸、天真、還有鄉土味，劇本可以有很多表現的方式。就像Amy追不上珍妮的辭職速度，那類很生活化又可以讓觀眾看了感覺很有共鳴的細節，才是編劇真正需要苦思、需要好好鋪陳經營發展的重點。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