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本文同步刊登於光點部落格,轉載煩請註明,謝謝。







我要寫的,其實不只是關於《靈界線》(Requiem)而已,或者說,這是一篇從《靈界線》為起點,發展出來的雜文。



德國導演Hans-Christian Schmid的最新作品《靈界線》跟好萊塢片《驅魔》同樣改編自七○年代真實驅魔事件,卻不似《驅魔》把重點放在法律、宗教信仰、及醫學的論述,反倒以紀實色彩(跟導演前作《曙光乍洩》一樣充滿手提攝影)描繪女主角「發病」前後(因本片拿到柏林影后的桑德拉惠勒表現的確一鳴驚人),她的家庭、友人及神父對待她的態度。



那巨大而未知的黑洞,究竟是來自撒旦惡魔,還是嚴謹遵從社會體制與禮教所伴隨來的壓力?Hans-Christian Schmid拋出的質問,讓我想起了分別來自紐、澳的兩位「彼得」的經典作品:彼得威爾1975年的《吊人岩上的野餐》(Picnic at Hanging Rock)及彼得傑克森1994年的《夢幻天堂》(Heavenly Creatures)。或許可以再加上蘇菲亞柯玻拉的《死亡日記》(The Virgin Suicides)及Catherine Hardwicke的《芳齡十三》(Thirteen),這幾部電影不約而同以少女心事為核心,或是狂想、或是夢囈,或是嚴肅地分析解構,嘗試去耙梳少女心中隱約成型(或尚未成型),或許黑暗絕望或許夢幻飛揚的龐然巨獸。那頭巨獸所要對抗反叛的,也許是家長師長,也許是傳統體制、宗教、禮教加諸她們身上的壓力,又或者,其實是來自更幽微不可知的神秘動能…。這其中,《夢幻天堂》的母女情結尤其讓人印象深刻,少女手刃親母的殘酷,原來偷渡著彼得傑克森從《新空房禁地》以來,對於母體、對於陰部、對於臍帶的切割慾望,以及對於「重生」的想像。所以女孩的逆倫弒母,女孩最後與另一女孩(象徵英國)的道別,竟高明地折射出紐西蘭的殖民情懷了。



回到《靈界線》文本,相較於父親、神父與好友們的試圖幫助卻不得其門而入,母親的態度無疑有著更具關鍵性的地位。信仰堅定的母親管教女兒的嚴厲態度,讓觀眾在反感之餘,不免推測無論是精神疾病還是邪靈附身,嚴母是否必須「間接」負責?然而隨著女兒的病情加重,父親意志上的逐漸絕望,以及原先如沐春風的神父態度上嚴厲專斷的轉變,嚴峻的母親肢體動作與眼神中對於女兒的真誠關懷,對照之下竟又令人無比心酸。而正是因為Hans-Christian Schmid並未試圖朝傳統通俗劇狗血發展的節制,澄澈觀察而不帶成見或批判的憐憫與寬容,讓《靈界線》超越故事本身關於宗教信仰與醫學論點的豐富討論,從故事背景的時代脈絡到環繞女主角周遭人物的多層次深刻分析,都呈現出廣闊規格的人性視野。



最後一定要特別表揚的就是,Hans-Christian Schmid以那情誼真摯卻又悲哀、虛弱、沉靜得讓人心疼的片刻,作為《靈界線》的句點,恰與開場手搖鏡頭之下晃動著的興奮、焦躁形成強烈對照,實在是神來之筆。
因為《靈界線》,所以我看了Hans-Christian Schmid另一部代表作,曾在金馬國際觀摩展中兩度播映的《曙光乍洩》(Distant Lights(Lichter))。Hans-Christian Schmid充分利用手提攝影塑造出不安定的紀實質感,在煽情的故事中挖掘社經資本情勢與人性情感衝撞後的種種卑微與渺小、無奈與絕望。可貴的是,《曙光乍洩》不像題材、形式(甚至劇情的「衝擊性」)都極為類似的保羅哈吉斯《衝擊效應》那般滿溢著故作姿態的感傷,也沒有為了營造戲劇高潮而硬安排出來的種種莫名其妙的救贖與犧牲,Hans-Christian Schmid冷靜地剝開那層永不停止天人交戰的道德焦慮外衣,勾勒最低度人性良善本質的種種面貌,簡直就是讓嘻笑怒罵中寬容自現的勞伯阿特曼(《銀色性男女》)與企圖掙脫偶然與巧合宿命論未果的奇士勞斯基(《十誡》)合而為一。
因為《曙光乍洩》的神奇,相形之下讓另一部形式類似的拼圖電影:楊霍布耶克的《甜蜜布拉格》(Up and Down),顯得無比平庸。楊霍布耶克的《分道不揚鑣》(Divided We Fall)是我非常喜歡的作品,那種把生命中不能承受的沈重扭轉為苦澀輕盈的手法,確實是東歐電影工作者的招牌特色。這回他與編劇搭檔Petr Jarchovsky首次描繪當代捷克生活,拍出這麼一部「賀歲」般的大堆頭拼圖電影,雖然討好,每組人物、事件的斧鑿痕跡與設計感卻因為刻意的精緻而少了情感上的真誠衝擊,環環相扣的蜘蛛網浮世繪也因為珠玉在前,而沒能勾勒出更令我驚喜的東西。到底來說,《甜蜜布拉格》只是比狗血諂媚得過份的《衝擊效應》爽口些罷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Ry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