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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唯一一次,站在那裡看著這些奇奇怪怪的垃圾,感覺風吹過空蕩的草地,我心理出現了一個想像,因為這裡畢竟是諾弗克,而且我不久前才剛失去湯米。我想著這些垃圾,想著樹枝上不停拍打的塑膠布條,想著如海岸線般、勾住各種奇奇怪怪東西的鐵絲柵欄,我半閉著雙眼,想像自己從小遺失的東西全被沖刷到了這裡,我現在就站在這些東西面前,如果繼續等下去,說不定草地那邊的地平線就會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慢慢地越來越大,然後我認出那個人就是湯米,他揮揮手,可能還會大聲地叫我的名字。想像僅止於此,我不能允許自己繼續下去……淚水從臉頰滾了下來,但我沒有啜泣或是情緒失控,只是等了一會兒,然後走回車裡,開車前往該去的地方。 

 
      p.350《別讓我走》,石黑一雄著,商周出版
   
 
 
不知怎的,腦中突然浮現石黑一雄的小說《別讓我走》中的一段文字。
  
距離上星期五(11, April, 2008)已經過去三天了,但每天晚上,我還是習慣性地把晚餐吃剩下的魚肉整理好,視份量連同貓糧裝盤。許久不見的小可憐,遠遠聽見開門聲音,就一拐一拐邊「喵ㄨ」地跑來撒嬌。全身毛色黯淡了許多,右腳更有一塊頗大的結痂傷疤。失蹤了快兩個禮拜的小傢伙,想必在別處吃了不少苦頭吧? 

 
我端了碗水,放在飼料盤的旁邊。縮在騎樓角落的小可憐,狼吞虎嚥地吃著,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我終究還是忍不住把整個身體壓得更低,看了老爺車下一眼。我看到了紅磚地上,因為黑仔老是把魚頭啣到那裡慢慢享用,所留下的,再也沖刷不掉的污漬。  
 
腦海中再次浮現了黑仔的身影。 
  
上星期五剛吃完午餐,就聽到媽媽急促的電鈴聲,我直覺大概是有我的包裹需要簽收,很快跑了下去。「黑仔卡在老爺車裡了」,走廊上的媽媽低聲告訴我。我還沒意識到怎麼一回事,人就已經走到了紅磚地上的老爺車旁。車前蓋是打開的,所以我立刻就看到黑仔豎起來的尾巴,以及……。隔壁輪胎行的老闆很熱心,跑來幫忙看要怎麼將黑仔取出來,但似乎卡得很死。 
  
規律的黑仔,很少在傍晚六點以前出現在紅磚地帶。機警的黑仔,每當看到我爸走到老爺車旁準備要發動,就會一溜煙兒跑掉。那一天,準備出門的老爸進了車裡,一發動車子,忽然聽到一個卡咑的聲音,向來很小心的老爸隨即熄火,打開車前蓋查看。然而,終究來不及了。 
 
由於卡得很緊,最後只能出動拖吊車先把車子拖到修車廠,由師傅拆卸組件,好取出已然斷氣的黑仔(屍體外觀完整,算是唯一寬慰的一件事)。換了發電機皮帶等一堆組件,更換引擎室下護板,最後是聯絡高雄流浪動物協會,好把黑仔的屍體送去火化……。這就是事情發生始末。

我後來上網查了一下相關資料,才知道大雨、風雪、寒流過後(我們這邊週四晚恰好下了場大雨),開車前最好拍拍引擎蓋,給很可能躲在裡頭的小動物們一個「提醒」。 

  
黑仔神情裡仍有著一股淡淡的、神秘的靜默,即使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我多麼希望她只是卡在水箱旁邊,當車前蓋打開的剎那,她會敏捷地在我眼前狂奔。我多希望她照例三天兩頭往我家老爺車前蓋跳上跳下,慵懶地翻滾、趴臥。然後,再一次用她那安靜的眼神,向我撒嬌,暗示著「別再弄貓糧了,我要吃炸魚啦」。  
  
昨天深夜,我習慣性地又打開前廳窗戶往下望,老爺車蓋上空空曠曠,反射著香檳色的亮光。我「喵ㄨ」叫了一聲,再也沒有回應。     
  
再見了,黑仔。莎喲娜拉! 
 
 
 
圖片說明:閃光燈下,綠色眼珠的黑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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